智拒邓知县
辛亥革命前的南充官场,同清朝廷一样腐败不堪,学校与地方都深受其害。南充是顺庆府的首县,城内有府衙、县衙、经司、游击、外委、府学、县学等许多官署。以前这些官员到学堂前呼后拥,教职员工都要毕恭毕敬,盛宴款待。
张澜1906年 任南充县立高等小学(校长) 时,力主学校必须以教学为主,对外礼仪一切从简,知县到校也仅在客厅备茶款待,不设筵席,其随从衙役也只能在校外等候,一律不得进入校内。他的这些措施,不仅保证了教学秩序,而且也为南充开了新的风尚,受到教育界的热烈欢迎。
有一天,南充知县邓隆到县立高等小学来“视察”。事先邓隆就早早派员通知了张澜。张澜得讯,立即召集学校全体人员叮嘱道:“我们南充县位在顺庆府各县之首,是第一大县,府、县两级衙门都设在这里,可以说是官吏满城。他们有事无事轮流着闯进来摆架子、吃白食,这不但扰乱教学秩序,影响上课,既有害教育,也加重了学校的负担。这种陋规,应立即剪除。刚才邓知县派人来说,他们马上要来我校视察,我想从他身上做起。你们现在都到校门口去,等他到了时,把他的随从人员等拦在大门外,不许进来,我只在客厅会他,清茶一杯招待,看他怎样!”
大家听了,个个说好,尽管还怀着一颗既高兴又不安的心,但大家终于鼓起勇气,直奔大门口,摆开了架势。
不一会,只听街的那头锣声喧天,几个走在最前头的衙役边打锣边吆喝,直向学校走来。他们后面,跟着一长队人,那邓大老爷的绿呢大轿移动在这堆人马中间,气势煊赫。没片刻功夫,那队人马就到了学校门口,他们既不停下,也不打招呼,直朝里边闯来。门口候着他们的众人,立即上去拦阻。他们哪里把学校的人放在眼里,还是只管朝里走。于是众人一拥而上,把他们死死拦住,把他们拦在校门外,一个也不放入校门内。 这些衙役,平时作威作福惯了的,从未见过这种架势,于是大声吼道:“我们大老爷来视察,你们竟敢阻挡,好大的胆子!”
众人中两个为首的严正地说道:“我们张校长关照,为免骚扰,夫马等都停在校外”。
“什么? 什么?”衙役们个个横眉竖目,“这是谁家的规矩?”
双方吵着,辩着,争执不下。正在这时邓大老爷忽然从轿子里走了出来。原来邓隆刚才坐在轿子里发现前面人马停了下来,一问左右,说是校门口有人拦路不让进去,不觉大怒,立即吩咐将坐轿抬到校门口停下。此刻他踏上一步喝道:“谁在这里放肆!”并指着校方人员怒斥道:“还不让路!”然而众人还是不放人进去,并且将张澜的话重说了一遍。邓隆见喝不退,又觉得不便硬来,于是关照衙役人等全在门外等候。他则带了几个贴身随从,进了大门直向客厅走去。
县大老爷毕竟是父母官,对他不能不讲点礼貌,所以张澜特意地站在客厅滴水檐前等候。
邓隆一到,张澜立即走上一步,施礼道:“原来是老父台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随即一摊手:“请”。侧着身子,在旁引领。邓隆因张澜没有到大门口迎驾,一大帮人又被拦在门处,心里有股气直冒,所以正眼儿也不瞧张校长一眼,反背着手,昂首阔步,跨进客厅,走到上首一张太师椅旁,一屁股坐了下去,鼻子还透着粗气,面孔铁板,脸色十分难看。
张澜在下首坐定后,老校工送上盖碗茶。邓隆喝了一口茶,清清喉咙,下巴颏一抬,双眼也斜着,口气严厉地问道:“张澜我来视察,你身为校长,如此不明礼教? 把我的从人都挡在门外,是何道理?”
“老父台,学堂乃弦歌之所,理当清静,岂容得闲杂人等入内渲扰!老父台来此视察,带数名随员即可,难道衙役人等亦来视察?”
“你……你……”邓隆说不出话来,顿时变了脸色。
张澜见他那副神态,好笑又好气,不愿与他多噜苏,只道:“老父台到此为视察而来,那么现在即请去校内各处看看吧。”
邓隆原是想来吃喝,清闲的,哪有正经视察的兴致? 因此火上浇油,铁清着大圆脸说:“你把所有册子拿来,待我在这里查看!”张澜命人取来了全部册子。邓隆接过册子,只有意无心随意翻了几下,问了几个纯属“外行领导内行”的不知所云的问题,就搁过一边,自管捋着几茎山羊短须,闷声不响,露出一副像在思考什么教育上大问题的模样来。其实他是在拖延时间,等张澜摆出宴席请他入席。张澜则若无其事地在一旁养神。两人就这样耗着,终于知县大人熬不住了,但又不便开这个口,一动脑筋,有了,便问立在旁侧的随从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回老爷的话,中午时分,正是中午时分。”那随从会意,一边假装掏出挂表来看,一边嘴里信口回答说。
“嗯。”邓隆嘴上答应着,眼睛却在向张澜瞟去。
张澜见两人一搭一档,暗暗好笑,有意不作反应。这局面可不能等得太久,邓知县见张澜毫无动静,脸上尴尬,心里一阵闷气,他是进士出身,又是候补道员的头衔,受这小小禀生的存心冷遇,哪能不恨? 不气! 只见他霍地站起,大声吩咐下去:“回衙! 本县回衙!” 说着,直向厅外走去。张澜紧随于后送出。
邓隆一声不吭,大步到校门口站定身躯,猛地扭过头来,对张澜一串冷笑道:“哼! ……哼! ……张澜先生果然是方正贤良之人,失敬,失敬!哼……”说时,那对嵌在大圆脸上的三角小眼睛射出了凶狠怨毒的目光,使站在旁边的校里人员都打了个寒颤,为张澜捏把冷汗。
“不敢,不敢,老父台谬赞了”张澜却毫不在意,还作了一个长揖相送。
这以后南充府县大小官员,都不愿也不敢到各个学校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