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研究经济学
(1929年4月)
今天是经济学会成立的日子。我很感觉到这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因为我们研究学问，原贵乎自动。教师不过是一个指导研究解答疑问的人，绝不能给我们好多学问的。大学内面，尤其是这样的。因此，今天这个研究学会底成立，才是大学求学问的开始，或者说求高深学问的开始!
但是经济学会成立后，不能说就可以得学问，也不能说只要会内人勤快用功，就可以得到，因为每种学问，都有他特殊的研究门径，单靠普通方法还不成功。
对于经济学呢，据我所想到的，在大体上，应向着这两方面努力：第一是经济学的理论，第二是经济学的实际。
说到经济学的理论，大家必以为就是通常在课堂上所讲那些讲义本子。其实这不尽然。我们应该晓得现在的经济学有两种，就是资本主义经济学和社会主义经济学。前一种是以亚丹斯密为始祖而发展下来的，后一种是以嘉尔马克思为始祖而发展下来的，研究那一种合乎科学呢? 这不是一个容易解答的问题。但我可以比较的说一个大概。
第一、资本主义经济学在生产、消费、流通、分配各部分中，虽各有其法则，然而不见得正确，且不免有各部分散乱孤立之嫌；实在不如社会主义经济学那样有正确的说明各部分的法则，且又有概括全部分的法则，以组成一个很严整很精密的完全的系统。
第二、资本主义经济学所研究出的结论，一则多属于表面，再则没有紧严地抓着时间性，不象社会主义经济学那样，把我们处的现代社会即资本主义社会作了一个深刻的分析，认识出资本主义的生产法则，使我们了解资本主义是怎么一回事，帝国主义是怎样长成的。
第三、资本主义经济学是一种静的研究，即是说它惯研究死体。社会主义经济学就不然，它用动的见地，用辩证法的方法，对于资本主义的生产作横的解剖外，又作纵的解剖。我们因而得了解资本主义底生产发展、衰老，和它给我们所孕育出底新社会形态——大同的共产社会。换一句话说，就是它指出经济制度的新陈代谢，人类生产之进化。
总括起来说，资本主义经济学只能给我们一些经济常识，零碎的经济说明，并不能给我们以整个的生产法则、生产组织的系统知识。在这个见地上说，或者站在科学方法的见地上说，简直可以肯定说资本主义经济学还未形成一个很完全的知识，像物理学，化学那样，可是社会主义经济学恰恰与这个相反。
讲到这里，我想一定有人要说：马克思底社会主义经济学是一个很危险的东西。研究社会主义经济学，不会变成共产党吗?殊不知我们是研究学问，不是去加入政治团体。我们研究学问底人，只问是真理不是真理，合科学不合科学，绝不应该因为避免时忌，就不去探讨经济真理。并且社会主义经济学近来在各国大学中，都也有多人研究它了。即如戴季陶先生翻译《资本论解说》，胡汉民先生介绍马克思《经济学入门》，并不能说他们就是共产党。“反共”是另一个问题，我们不能拿反共来作为一种遮蔽真理底成见。这是大家在研究经济学理论时，应该注意的。
现在我们说经济学底实际。
大凡研究一种学问一方面是为求真理——认识围绕我们底一切现象；一方面是为应用，以企图丰满我们的生活。但无论在那一方面说，我们不能抛弃了当前的实际，而只在书本子里去研究陈说。要把已有的道理深切了解，必定要用实际去对照它，要使已有的道理发展，或者说发现新的原理原则，也必定在实际中去用工夫。要使我们的学问是活的，切于应用，更非研究实际不可。这也是科学所昭示于我们那种不因袭、不保守、要求新、要前进底精神。
实际是什么? 就是当前世界经济现象和中国经济现象。因此，我们要分成三步来研究。
第一，研究世界底经济现象。中国是世界上的一部分，我们中国人，同时又是世界上的一份子。所以中国和我们个人的一切，都是不能离开世界而孤立。因此必须了解，现今世界底经济是何种组织何种制度?它是怎么样到现在这个地位?其趋势如何?——就是说，世界经济在向着那方向的进行?
第二，研究中国底现象。这个问题更复杂了，我们要懂得：何以中国几千年来底经济没有什么变动?何以不能产生资本主义?现在工业经济和农业经济在中国底形势怎样?中国资本主义已到何种程度？又有无发展的可能?军阀官僚资产阶级与帝国主义底经济关系如何?要怎样才能发达生产?发达生产又应采取何种经济制度?还有如像民众底经济生活，其受压迫受剥削底状况，都是急需注意的。
第三，研究中国与世界在经济上的关系。那就是这一类的问题：帝国主义侵略中国底状况、程度、方法和趋势。中国是否已在世界资本主义底笼罩下?世界资本主义底崩溃对于中国底关系如何?共产在欧美有了经济基础，中国也是否要跟着一路走?
此外，像俄国底经济情形，也是应该深加研究的。俄国经济过去如何?现在如何?甚么是新经济政策？新经济政策底性质和趋势，也要同样地弄一个清楚。
若是像这样去研究，对于这些问题都了解，那么，我们所研究底经济学，才是活的，真的，实在的，且非常合用。同时，我们还要知道现在是资本主义反对共产主义，共产主义反对资本主义最显著而激烈的时代，差不多像到短兵相接的阵势了。我们只有明白上面所说的那些问题，才能够理解它们的曲直是非，世界情形，而决定我们自己的态度和中国底前途，使将来能够在一个光明大道上走，不致误入歧途，或没有进步。倘若对于经济真理不完全知道，对于实际不懂，那就是把经济学古董化了。那种经济学者，只可说是一个经济学的考古家罢了，或者还简直配不上说经济学者咧！
（1929年成都大学《经济科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