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澜兴办的“民主与科学”的堡垒一国立成都大学(五)
廖友陶
五、“民主与科学”的堡垒之陷落
成大五周年这样高高升起“民主与科学”革命旗帜的纪念和庆祝的群众大会，那样的欢乐、盛大、热烈、雄壮的，当时也还有一部分教育界的人士表示反对，挑剔大会的宣言说:不应该认为过去斗争的对象是军阀；不应该认为在西南开始招收男女同学为先荣；不应该认为教育界有帮口把持教育的情况，并且“帮口”二字更非事实。所以成大的宣言是“夸大的，可耻的，教育界应该轻视的!”有的报纸也附和着刻薄的批评: “未长成大，先自夸大。”这些都鲜明反映着反动派对成大这个“民主与科学”革命堡垒的攻击。更严重的是一年前“二、一六”惨案后，成大正进行保卫学校、保卫校长、揭露惨案真相、打退更大规模捕和屠杀的斗争中，国民党省党部执行委员唐德安、王岳生、张赤父等十三人通电攻击长校长，原电说:“应请贵部速将该成都大学校长张澜依法严惩。”这就不只是要挤走张校长，看来还妄想加以迫害!这就是当时从重庆到成都对成大的东西夹击围攻。虽然他们这次排挤甚至迫害张校长的阴谋破产告终，但是新老军阀勾结越来越紧，推行反动的法西斯党化教育政策越来越凶，吞并成大的阴谋也进行得越来越急了。所谓“三大合并”其实就是消灭成大的一种信号。那合并的过程其实质就是把一切的学校纳入国民党文化专制主义。
1928年9月，四川省教育厅代厅长向楚秉承军阀反动派意旨，第一次提出合并成大的恶毒办法 “三大合并”，他们发出了一道公文，借口奉到大学院训令，根据旅沪川人郑宾于等建议，说四川大学太多，应合并整顿，改办新的四川大学，以节省经费，集中人材。由邓、田、刘三军联合办事处选聘三人，成大、师大、川大各推选代表一人，速同教育厅厅长共七人，组成“筹备国立四川大学讨论委员会”，以讨论三大合并，新组建川大的一切进行事宜。讨论会的主席，请省长公署会同三军联合办事处核定。----这一合并三大的恶毒办法的矛头，十分明显的是针对着成大和张校长的。根据的理由他们只提出四川大学太多，要节省汇费，集中人材。根本不提成大作为四川最高学府的学术成就和迅速发展着的科研空气以及发展趋势。向楚发出的这道公文，就是国民党反动派要对成大和张校长下毒手了的信号。
到这年9月5日，张校长就向反动国民政府的大学院提出辞职呈文，还推荐了任鸿雋，请简任他为校长以自代。这样先作个地步，争取反动派袭来不得不要退走时的主动地位。
1930年上半年广汉发生武装起义，成大、师大等校的革命同学都有参加的。在成都，反动的三军联合办事处大规模搜查学校，逮捕同学、教师和进步人士，张校长很难处了。特别是反动的三军联合办事处处长，残害共产党人的刽子手向育仁直接支持健行社的反动分子们，越来越公开的进行各种形式的反对张校长。这样，张校长看得很清楚，继续留在成大，很难再有什么作为了。于是，到暑期，成大第一届同学毕生后，张校长就以到重庆和有关方面研究学校经费问题为任务，离开了成大，去了重庆。不久，又转回南充家中了。成大的教师同学多次函电催促，张校长都没有返校。1931年5月，学校又推选教师代表叶秉诚、职员代表杜象谷、学生代表兰xx、杨xx到重庆面请刘湘维持学校经费和挽留张校长，代促张校长返校。刘湘派他的参谋长郭文钦转告叶等说:成大经费，因军费困难，不能增加；张校长返校与否，要由他自己决定，不能勉强。表示很冷淡。张校长经过这么些烦忧，最后决定不再返校了。----这样一来，反动派几年来千方百计阴谋挤走张校长的罪恶计划，似乎就算是达到目的了。
接着，反动派就对成大这个“民主与科学”的革命堡垒展开了全面的大进攻:就在张校长最后决定不再返校四个月后的这年九月，教育厅厅长张铮再一次提出合并三大，其实就是合并成大主张。刘文辉立即大力支持，很快就以当时省主席名义对教育厅发出合并三大的训令。说:“……查成都大学、成都师范大学两校，于民国十五、六年间，当学制改革之际，正军事倥傯之时，由前成都高等师范学校改组、始合继离，并存公办。而国学院、外国语专门学校、法政专门学校、农业专门学校、工业专门学校，亦继起合为四川大学。三大学成立以来，数载于兹，别户分门，叠床架屋，自北平外，罕有其匹。夫北平旧都，人文渊薮，政府新迁，余風未墜，故其为制，回异他省。蜀学虽盛，比诸广浙，未能远过。独援北平之例，三大并建，师儒既苦不给，经费亦复不充，枝梧到今，教学交困。”
又说:“查三大学中，师大七系，并不分院；成大三院十一系；川大五院八系。自工农外，其分系同系，所授课之人又或相同，于彼于此，一出一人，不免主奴之见，转滋门于。 以言经费，成大年领40万，税收稍绌，立感困难。师大月仅五千余元，比于成大，只七分之一，本校已难支持，附属学校一切支给，专赖学费。川大五院预算，各自獨立，多者差比中学，少者视小学猶或弗逮。同是教授也，而待遇殊；同是学生也，而培养异。”
还说: “本府参酌旧案，体察现情，为整顿大学起见，决于本期将三大学重复各系一律归并，指定校址，划一名称，原有学生，并入肆业。其四川大学原设工农两院，各即划开，遵照最近教育部所订各省市普设专科学校实施方案，改设农工业两专科学校。所有合并事宜，头绪分繁，特由本府聘请专员，共同讨论，立即着手施行。在整顿期中，大学一切事务，并暂由该委员会主持。”
这个训令，一、它反复叫嚷成都的大学多了，这多，有啥不好?成都大学成立之前，从前清末年以来，成都不是办了各种学校么?为什么当时的社会人士和政府不感觉得多呢?相反，为什么还颂揚是什么“文教昌盛”呢? 二、可要说成大和师大、川大的经费不同，对教师的待遇和对学生的培养不同，这不明明是早应该由政府增加经费和聘请教师来解决的问题么?何况一九二六、七、八年成都和全川争取教育经费独立运动，不是到处都受到包括发出这道训令的刘文辉省长在内的反动派的残酷镇压么?甚至于就是这个军阀刘文辉不正是制造“二、一六”惨案的主谋之一么?现在却来这样提出问题，怎么也只能看作是在“颠倒黑白”，在“含血喷人”! 特别是鲜明突出把成大和师大、旧川大师生的不同情况那么对比着提出来，无非是妄想挑拨和煽动师大和旧川大的师生对成大师生的不满，分裂三校师生的团结，孤立成大师生，以便他们从各方面组织对成大的包围和进攻而已。三、这里买际上还反映着四川军阀内部斗争，团结刘文辉、邓锡侯、田颂尧反对刘湘的阴谋。四、“成都的进步革命活动，一向是三个大学的革命进步学生居于重要地位。三大合并之后，把新川大置于反动派绝对控制之下，就更便于镇压革命运动，巩固反动统治了。”总之，这个训令说来说去，无非是非合并三大不可，非一口吞下成大不行，甚至于妄想挑拨、欺骗、煽动师大和旧川大师生加入到他们的打手行列。因而实际上彻底消除张澜校长复职的机会，如此而已。
刘文辉发出这个训令以后，跟即积极行动:一方面，他组建了个“大学整理委员会”。以当时四川省政府名义，函聘伪省府主席刘文辉、委员邓锡侯、田颂尧、向育仁、教育厅厅长张铮、秘书长尹朝桢、秘书赵春煦、前川大中国文学院院长向楚、前师大校长宋绍会、前成大文学院长熊晔、教授叶茂林等十一人参加；以刘文辉为委员长，张铮为副委员长。同时组建一个“四川省政府整理大学委员会事务所”，以向育仁为主任，积极推动合并三大的行动之两个名单，谁也能后得出来，“三·三一”惨案和“ 二、一六”惨案的主凶之一的向育仁在实际搞这一次所谓“整理”，所谓合并三大成立新川大，不明明白白就是要吞并掉成大么?刘文辉召集三大学的主要负责人到所谓省府开会，宣告他的决心。据参加会议的当时成大理学院长魏时珍回忆说:“当时，刘文辉主持今议，说话时的骄傲态度，使出席的校长、院长都感到非常震惊。他说话之后，大家相对默然，半晌无人发言。有一个川大院长说:‘三大合并后，教职员要大量减少，会引起很多人失业。这一点要请主席考虑。’刘文辉毫不在意地用杜甫的诗句说:‘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为了整顿大学，这就顾不得许多了!按照合并的办法。’ 师大成为教育学院，在师大原址皇城内，设教育学院和文学院；成大的原址，设法学院和理学院；川大的中文、外文、法政三院的学生，一律并入成大、师大的相当院系。成大、师大的教职员要裁去一部分，川大的教职员几乎大半或全部裁撤，只有极少数留用，转入新川大工作。川大这位院长的请求是可以理解的，但结果是只得到几冷酷奚落的回答!”这样、很明显，所谓三大合并，受吞并、消灭的就不只是成大这个“民主与科学”的堡垒了。
当时，张校长也从故乡提出了对三大合并的书面意见:
成都刘自乾主席、张重民厅长、熊晓岩院长、向仙乔、宋绍曾诸光生大鉴:
三大学合并，省去骈冗，极所赞成。惟经费除成大旧案六十万元外，必须增加，且使确定，而能独立，方足以兴起四川教育，发皇西南文化，此关百年大计。须使规模宏远，不宜因陋就简，仅顾目前。特此奉陈、敬希垂察。张澜叩陽 张校长提出合并三大应采取增加经费，兴起四川教育，发皇西南文化的方针，同反动派仅顾目前，因陋就简，旨在于能消灭成大这个民主与科学的文化堡垒就好的指导思想是尖锐的。所以丝毫未受理。
在这样的情况下，反抗三大合并只有成都大学。
从成大教职员的战斗看: 张校长离校时，曾嘱托教务长吴君毅与文理法三院长共同维持校务。后来，由教师会议决定，由三院长轮流代理校长，立持校政。1929年下期，由文学院长熊晔代理；1930年上期，由法学院长吴君毅代理；1930年下期，三大合并时本应由理学院长魏时时代理校长，但魏时珍坚决不承认，只好由熊晔代理。熊晔和向育仁、张铮都是以向育仁为核心的国民党分子，对三大合饼，是幕后人物。当他召集全体教师商讨对合并问题的态度时，蒙文通教授等坚决反对，熊晔却尽力辩护，主张慎重考虑。在他影响下，教师中就出现了纷歧，结果采取提票表决的办法，反对合并的只比赞成有条件合并的多一票。所谓有条件合并，只要求合并后保持“国立成都大学”的校名，要把师大、川大原领的经费加入新川大，要求拨足成大经费定案的六十万元等等。向育仁、张铮等看到成大教师的反对力量没有占到绝对优势，就坚持按照原定方案执行。反对合并的教师只好不到校上课，不过问学校事务。蒙文通教授态度最坚决，不同反动派合作，到外省教书去了。
同学们的主力战斗到底，非常壮烈。健行社的社员，绝大多故是国民党员，赞成合并，支持合并。青年党的惕社，表面上不作鲜明的表态。社会科学研究社是主力，团结一般的同学坚决反对合并，实际上就是反对吞并消灭成大。他们发表宣言、传单申诉反对合并的理由，向社会呼吁援助，请求主张公道正义，还整队到所谓的省府请愿。刘文辉对请愿队伍讲话两小时，拒绝了同学们的要求。
1931年11月9日，是国立成都大学这个“民主与科学”的堡垒陷落的日子，终于被吞并、消灭了啊!这一天，新川大在旧皇城致公堂举行开学典礼，很多成大同学拒绝出席。出席了的，在省主席讲话时不断发出“嘘”声。刘文辉深感难堪，做了很多斥责，并且表示要不顾一切，硬干到底。于是，成大同学就在新川大开学后的第二天全体罢课。
这个关键时刻，师大和川大的同学对成大同学没有作同情的友援，罢课范围只限于南较场以成大同学为主的新川大的理法两院。而熊晔、魏时珍等都站在新川大方面出来调停，叫同学复课，连一贯反对三大合并的吴君毅、叶秉诚也没有再支持同学们的护校运动了。于是成大同学孤立无援，内部分裂，反动政府又宣称要用武力进行逮捕。但是，同学们还是坚持罢课到了一个月。2月5日，刘文辉又一次召集新川大各院长至栅子街张铮住宅开会，告诉各院长说，他合并三大的主张，“不论反对也罢，赞成也罢，任凭世人判断，我们可以不问。”对于不愿上课的教师，他说“这些不愿合作的人，我们不必勉强他们，让他们离开学校好了。”对于罢课的同学，他说:“学生要走别处去读书，也吓不着谁。他们既不愿上课，就叫他们退出学校。”所谓的“大学整理委员会”又借口年终岁暮，宣布提前在12月20日放假(距农历年底还有一个多月)，规定同学们在假期中搬出学校。这个歹毒的办法，使不少同学还不到20日就离校了。剩下不多的人，主要是社科社的同学，还坚持着斗争。但是，12月21日早上，刘文辉派出石肇武的武装部队开到皇城和南较场两地驻扎，一方面驱逐同学离校，一方面派兵把守校门，不准同学进入学校。于是，没有搬出学校的同学，也全部被武装军队赶出学校了。当时，同学们极端愤慨的说:“这是真正的武装入侵!真正的武装占领!”这就是成都大学这个“民主与科学”的堡垒完全陷落。社科社和有正义感的同学们在党领导下进行最后一战的壮烈情景。
三大被武力强迫合并，正是在“九·一八”事变的国难声中，当时有成都报纸登载了一首小诗加以斥责。诗曰:
“噩耗传来举国惊，日军侵占沈阳城。蜀师百万成何用?开到成大吓学生!”
纵然这样，反动派也仅仅只能形式上的占领消灭了成都大学“民主与科学”的革命堡垒，至于学校里的革命力量的主流，是他们怎么也他打不烂，压不垮的。事实上，真正的革命阵地是仍旧坚持着的。新川大成立后，中共的成大支部和共青团的成大支部都照样存在，社会科学研究社也照样存在，只不过存在于“地”，又把党支部和社科社的“成大”二学换“川大”二字就是了。笔者自己就是当时中共新川大支部和新川大社科社的领导成负之一，所有的战斗都是系身经历过来的。
往事已矣，而今的川大发展到什么规模?党组织在川大又发展到什么规模?社科社式革命群众组识又有多少?这真是新的世界啊！
我以老校友参加川大的八十周年纪念，川大百年纪念时，倘若我能来和同学、老师、党员、团员和革命组织成员一起同庆贺，我那时一百岁还多，那管少好啊!
2005，11，5九十六岁叟于成都水碾河滨
(说明:为纪念张澜先生诞辰150周年，张澜文化研究院将四川大学廖友陶教授的手稿复印件整理出来，供大家学习参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