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澜杀晏洪

作者:刘新尧 来源:张澜文化研究院 时间:2023-04-25 11:18 点击:1699次

提起张澜,人人皆知,他是“民盟”创始人之一,建国后被选为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在1911年的辛亥革命后,曾任四川军政府川北道宣慰使,宣慰川北道。在途经蓬溪县城时,处斩了恶棍晏洪,剪除了地方能患,对顺利地安抚川北,有一定意义。他处斩晏洪的情节非常精彩,是当地父老经常摆谈的住话,今特搜集整理成文,以飧读者。

张澜,四川省南充人,于1888年十六岁左右来蓬溪赤城镇环溪书院读《经》,其同窗有李青芝字守中(后岁贡生),卢廷栋字子鹤(后增生,嘉陵道道尹),纪大经字澄九(后第十八名近士),庄喜泉字廉夫(后附生,叙水、乐至两县知事),及高才生胡冠南、王子鹤、冯尊五等县中文人。其后,父与“涪江三名士”沈贤修(康家盐大使),曾世礼(优贡生),邬建侯(射洪贡生)深交,誉为“四大才人”。张澜有个妹妹,嫁于蓬溪县附西乡凉风垭的农民巫训堂,生子巫兴源。所以张澜与蓬溪关系密切,对蓬溪情况熟悉。

1911年初,清政府与英、美、法、德四国银行订立借款合同,邮传部大臣盛宣怀建议以借款为资本,实行铁道国有政策。清政府于5月9日颁布《铁路干线国有上谕》,20日又与该四国签订粤汉铁路、川汉铁路合同,向帝国主义廉价的卖铁路权利。清政府这一卖国行径,激起了两湖、广东、四川各阶层人民的一致反对。6月17日,川汉铁路股东代表临时会议在成都召开,张澜以南充代表身份出席,会上成立了保路同志会。8月4日,同志会召开群众大会欢迎各府、县代表,张澜上台致答辞,号召群众同心协力,为保路废约而斗争到底。次日又召开股东会,张被推选为副会长。与此同时,清政府强行接收川汉铁路宜昌分公司,并以四川铁路欲继续开工修路。8月下旬,成都人民开始罢市,罢课,进而抗议、抗捐,声势浩大。9月7日,四川总督赵尔丰借口谈判,将保路同志会的股东首领蒲殿俊、张澜等九人诱入督署加以逮捕。张正气凛然,据理力争。他说:“既然准许四川人民出钱来修川汉铁路,断不能说路权不属出了钱的四川人民,既然庶政公司舆论,断不能说四川人争取路权是非法,要出尔反尔,把路权从人民手中卖给外国,这简直如引狼入室,为害不浅”。义正词严,赵尔丰窘得无以答对,于是拍案大叫:“张澜,你太放肆了”,随后不久,赵尔丰对保路运动实行血腥镇压,激起全川的保路大起义。清政府为了平息起义,又派大臣端方自武昌带兵入川镇压,端方一到资州,更激起川民义愤,整个四川便马上沸腾起来,在此时刻,赵尔丰迫于无奈,才开释蒲毁俊、张澜等人出狱。当年10月,武昌起义爆发,清廷土崩瓦解,不久,四川军政府成立,张澜被任命为四川军政府川北道宣慰使,使前成立了护卫营,刘湘任营长,杨森为副营长,鲜英为参谋长,南充设立了川北宣慰使署。时张澜年仅39岁。

武昌起义成功,但清朝政府的一切地方机构都还没有废止,四川军政府成立,但仍保留四川总督赵尔丰的衙门和常吏、武装,民国新政体虽有筹划但未建立。前清所委蓬溪知县邹鼎琪,集绅民会议,自请解除职责。佐治各官皆去,县域无主。有一、二城绅提议,组织军政处于署内西园(注:“西园”即县衙之内的园圃,供县官度暇之所,后改为洁泉公园供百姓消暇),户行庶政皆隶于处、仍暂请邹知事负处事责。

晏洪,是蓬溪县衙的领班,故人称“晏领班”。该职是专管役卒的把头,他的另一兼职是十三甲团练,把全县各乡编成十三甲,每甲均设地方武装--民团,全县民团统归他把持。晏洪的老家在今赤城镇石龙井的大湾。父母务衣,他是独子。晏洪从小读了两年私塾后不务正业,专学市绘使俩。他成人后投靠地方势力,给包办盐税起家的“周驴子”(本名失考)当佃户。因有一次大出风头,率众“伺盐务”(注:盐署私加税收于灶商,灶商转嫁负担于盐工,都工移恨于盐署而引起争端,形成包围盐署的风潮),为保护灶商,盐工很勇敢卖力。县官为息事宁人,并对晏洪很赏识,而用为领班。自此,晏洪一下子变成不可一世的"红人”。

晏洪仗着自己职权,嫖娼宿妓不给钱,估吃霸赊不讲理,鱼肉乡民不软手。但是,他对江湖汉流各帮派弟兄很讲义气,故名高势大。仅一两年时间,毗邻十三县江湖好汉与之兰交拜把。他如闹事,完全可以把半个川北搞乱。晏洪的正妻姓徐,生一子名晏金玉,一女名晏金秀。晏金玉随父搞地方团练。1911年,晏洪以维持治安为名,向县军政处主管人邹鼎祺请示批准,由县军政处召集各甲散役,编为甲丁共一百名,

十三甲就是一千三百名,配以团练枪支由他统管,把自己在县城直接领导的团丁,交儿子金玉统管,将武装驻扎汛署(注:“汛署”即总爷衙门,称“右堂”,是县正堂的右臂,总爷即地方武装的指挥官。晏洪以一领班身分,把持地方武装,篡夺总爷职权,霸占正规武装驻地,足见其势力之大)。

蓬溪百姓痛恨晏洪,称他叫“晏狗”或“厌狗”,写作“怨狗”,文人称他叫“本县走狗”。一次,在他三十岁生日之时,恬不知耻地约大员去赴寿宴。可万没想到有一位穷秀才送来一幅红纸洒金寿屏,上书《体、悬、赵、敬》四字,并有拆有解,全是恭维之词,晏洪自然满意,因寿屏上的“体”字在当时是俗写,俗写是不准用在正式文稿和屏对上的。因何俗写呢?经文人们仔细猜想,才明白《体悬赵敬》暗藏“本县走狗”四字,这事后来晏洪为道了,立即派出弟兄伙去捕捉此人,明以当场弄死,可是这位穷秀才早就溜走了。

当时,蓬溪赤城镇的秀才、文人在时局影响下形成两派: 一派与张澜是同学并有往来的,主张川汉铁路民办,即后来的“同盟会”会员如冯常五、胡冠南、王子鹤等;另一派则是康、梁变法的崇拜者,直接与官府接近的社会名流,以杨销哪(外号杨五和尚)、李俊生(县书法家)为代表,他们本不是天主教徒,但借天主教在地方的势力,并勾结拥有地方武装的晏洪形成一派,以期制服前一派。官府为了扶保清朝,当然支持后一派。晏洪为此制造“丁三女子挑色事件”(注:丁三,美女,与庄廉夫系表亲而有私情。庄夫系张澜知友之一,晏洪借此发难,出面捉奸,打击蓬溪县保路同志会会员及其拥护者),官府据此追究学署教渝樊宗源学规不严,劝学失职。并又革去庄廉夫,王子鹤的功名。李青芝闻讯走蓬莱镇再转中江投友。晏洪于此还不遂意,又遣派弟兄伙对不在家的进步分子也一律抄家,查搜革命证物供官府严究,使县中进步力最受到严重损失。正当晏洪不可一世之时,张澜来到了蓬溪。

张澜勇敢机智,借宣慰使职权,发挥他拯救中华,拯救人民的远大志向、在受命出巡时,他的主卫营实力,被分拨到遂宁县押送路银去了,故自己仅带一连多人、六支洋枪、四支土枪、十把大刀、出巡川北道的潼梓府、顺庆府及其顺道各县。

当时,民国不能建冗,服饰仪仗都无规定,故以《清制》的服饰仪仗稍作更改而借替、据父辈实地见闻,张澜的仪仗队的编制是:衔牌两块,一为“四川军政府”,二为“川北道宣慰使张”,警牌照块,一为“扶正气”,二为“惩恶棍”,三为“固民国”,四为“保治安”。取缔了炫超官职压服人民的“肃静”、“迴避”警牌。为张澜代步的实物,是一乘四个人抬的明轿(注:“明轿”只有座椅,轿立四根竹竿,上驭轿篷,这种轿子是清朝的下级宫具所用),张在轿内从容自然,不卑不亢,显得既庄严又和蔼。

他11月从成都出发,在总督府、都督府中就风闻顺庆府的地方恶霸自立蜀北道的野心,很耽忧,因此催速进程,准备先一步制伏顺庆恶壩,削平山头,以奠民国宏基。可是,他经中江、三台时,便亲眼看见灾民遍野,恶吏养奸,地头蛇肇事倡乱等事,于是当机立断,驻扎当地,撤消非法机关,免去不法旧吏服务,处斩元凶二人,使当地秩序恢复后才取道射洪,往蓬溪赤城镇进发。

此时的晏洪正在付爷坡(注,付爷即总爷,付爷坡因坡矮平顶,故总爷常带兵在此操练,故称“付爷坡”,它的真名叫“印龛山”,即今县委招待所后的土坡)率团丁工操粤拳,百姓们和上层有远见的官绅,都预感到晏洪的恶性膨张将顷刻爆发倡是,故一再提醒邹鼎祺免去晏洪兵权职务,邹鼎祺也明白晏洪有野心,但怯于晏实力淫威,举棋不定。正在此时,飞马来报,川北道宣慰使张澜即将莅蓬。晏洪于是随同邹知事到下河街花牌坊接官。张澜拒用《清例》,按官时没有打拄停道,吩咐在官邸时接见,邹知事随嫈洪引道于文昌宫(今县中校)驻跸,并参见使节。

张澜落轿于文昌宫后,接见了邹鼎祺和晏洪,因张在都督府还未听见晏洪与恶势力的关系,而晏洪当时表现又彬彬有礼,故回敬也很谦逊。短暂交谈之后,晏、邹禀辞退出,晏洪更是洋洋得意,并扬言张宣慰使对他异常器重,这样一来,想指控晏洪的,就马上消声匿迹了。

张澜因剪除蜀北道事急,次日便移道南充。唯行前直令邹知事撤销蓬溪军政处,改设临时参事会,并部署会议要政及机构设置规定。使节走后,邹知事按指示办事,第一次的筹备会议上就有晏洪参加,当晏洪听到裁减机构之事时,就大为不满,拍案而起,气势汹汹,倡乱意图马上表露出来,会议未竟而终,与会者多感惶惶不安。其中有不怕事的,如庄廉夫、王子鹤等遂沥词呈述晏洪罪恶,并派专人直送南充张宣慰使。

张澜道移南充,立即理出蜀北道的元凶余草悉与赵尔丰阴谋攸关,又查觉晏洪在其中插手勾结。正此时刻又接到庄廉夫等人的指控词状,有根有据,同时,得知蓬溪路,税银两即将向成都四川总督府发送,情况紧急,于是赓即在宣慰使署草率布置解除蜀北道事宜,立即回师蓬溪。

当张澜走后,晏洪立派心腹分赴十三甲乡镇及毗连十三县弟兄于亥日应变,但被约者有敢动和不敢动两派,而两派因不知底细,都处于犹豫之中。晏洪派往南充送信的人,因见张澜回师,被最退回来了。

12月张澜回到蓬溪赤城镇,仍驻文昌宫,晏洪因见张的兵力、武器微薄,颇不介意,置酒自遗斟。突然,使前侍卫来到晏洪家里,声称:大使召见,立传。晏洪于是整肃穿戴应命到了文昌宫,当张澜问及他的罪行时,晏洪力伸自己办事公正勤劳,拥护保路,拥护民国,既无谋乱野心,也无倡乱实力,举有例证,说得头头是道,请大使明鉴明察论罪。由于晏洪常在官府出入,常与官绅交往,口齿利落,善于诡辩;张澜本人又尚未对证原告,故退让一步,命侍卫将晏洪拘禁,待罪证查明后处治。

晏洪一去文昌宫不返,晏洪的妻小惊惶失措,晏金玉据此遍求五街七会公口码头的拜兄把弟为父求饶。一日之间,具保状、请开释的呈诉如雪片飞入文昌官,求饶绅士十余名接踵而车,其中一人是全县闻名的大绅士杨颂虞。使节依礼接待、诘其来意是否为晏求情。张先发制人,众绅震恐不敢直言。难独杨颂虞不解“闭门羹”,上前毕陈晏洪劳绩,跪诘法宥,大使因此细诘其关系,中其私隐,察颜观色,看出

杨与晏属一伙之人,蕴怒已形于外。杨如惊弓之鸟不辞而遁。余下众绅进言无效,只有辞出,

众士绅去后,张澜的同窗故友相约前来拜望,其中以“涪江三名士”为首,与同庄廉夫,冯尊五,王子鹤等人,他们此来,正应张澜之需,故免去俗套常礼,开门见山诘其晏洪实罪。诸友先后倾其所见所闻,每罪均应处刑,其中以倡乱为大罪,县邮政局又有被查获通往省城的谋反密扎,公口码头又得报送往十三甲倡乱信件,倍觉杀留晏洪,直接关系到川北政局的乱稳。而乱在倾刻,杀不容缓,可是因晏与邹鼎祺的路银不清,存银未缴,而晏又据有实力,处理不易。思虑再三后立传晏洪。晏洪押上之时,骤见当地名人齐集使馆,心知为杀他而来,因死在眉睫,不脆不求,由张发落。

张澜笑着与晏洪道喜,述说来宫诸客,均是为晏说惜。又说:“把你拘留使馆主因是你和邹鼎祺的路、税银两不清。”晏洪听了马上答道,“只要放我出宫,今日之内即可清结解送”。张澜又说:“谁人押解呢”?晏洪一怔,半响回答道,“大使发落”。张澜笑道,“还是由你护解最好”。晏洪闻言一言,马上跪谢,称“大使恩宽”。张澜又说:“本使因事要到遂宁,明日我俩分道出发,你先写信通知团练兵丁来宫,我命邹鼎祺及九房胥吏(注:清末县衙编制九房称吏、户、礼、兵、刑、工、仓、盐茶、承发等)将路、税银两装箱,于文昌宫内点收起解、在座诸友,共称此着高明,力赞大使度量宽宏,催促晏洪立写书信,由弁兵送出后,再押晏洪到拘留室。晏洪刚一离开,张澜即挥笔行文,写就“处斩晏洪布告”。

弁兵送信于晏金玉,晏金玉将统带之团丁武装集合带入文昌宫内;邹鼎祺带随三班九房部分故吏,将存银若千元装封送到使前。张澜当即吩咐行辕军士,收缴武器,点清银元后,将全部团丁监候整编。他即委任王子鹤为护卫营班长监视。

刑庭设于大殿滴水檐下,张澜整衣升堂,护卫营全身佩带,命王子鹤与监斩宫,号令提出晏洪,按历代刑前常例先赏酒饭。晏洪此时才明自张澜“欲擒故纵”之计,登时大喊大叫,力伸无罪无辜。张澜命使前佐谋宣读罪由判刑,晏新无言以对,他内怯外骄,拒不用食,张命撕衣上绑,朱点刑标押出宫门赴校场斩首。

侍卫押绑晏洪出宫,王子鹤魁梧身躯跨上战马,雄威抖擞押送。部分绅士跪宫门前请为晏读长饯。王欲回马请示,绅士反跪拦住苦求宽容于处死之前。王遂俯允长饯。可这时晏洪纵是玉液金液也吞之不下了。在公口管事苦劝中,勉强饮了三杯永别酒,吃了一箸长休误。再受其妻徐氏短暂的活祭之后,随即央求监斩官“给兄弟一个爽快”的招呼,遂自带着脚镣走上大西街。全城听说处斩晏洪,人山人海奔来看恶棍下场,石头瓦片纷纷向晏洪头上身上掷去,行刑武装没法劝阻,只好加速押往。刚至西门一金华门,晏的两脚发软不能行走,行刑武装掺架前趋三十余步,恰到蘩峙埝的黄葛树下。晏洪双膝跪地,再央求监斩官说:“请就在这里把我摆平”,“我走不动了”。王子鹤因见属实,便马上命令执行人执行。晏洪又说:“请手下留一个罢疤”(注:四川方言,称砍头留下一边肉皮以便缝合,称“罢疤”。)行刑人手起头落,没有留出来,徐氏上前抱起人头哭了一场,缝头收户。

晏洪被斩,四城门贴了刑告,告文中朱书一个“戒”字,告文列举晏洪以倡乱为首的十大罪状,县城凡有劣迹者,顿时抱头鼠窜而逃。数日后。十三甲团练齐来县城听凭编制并缴呈枪支。毗邻各县公口闻讯,也纷纷解除团练。南充蜀北道亦因此消声灭迹,一场即将爆发的反革命事件,被消灭在张澜的智勇之中。

 (原载《遂宁文史资料》第6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