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民主老战士—张澜

作者:林金若 来源:张澜文化研究院 时间:2021-05-31 10:54 点击:1303次

回忆民主老战士—张澜

林金若

张澜先生生于四川省南充县中和乡,后移居永安乡,离县城20华里,张先生的家在猫儿石半山上,有一座瓦房,门前有一片竹林,几十株梅花和一湾梯田,依山傍水,风景优美。

张先生生平廉洁自好,刚正不阿,他穿的是布衣吃的是粗茶谈饭,从无任何不良嗜好,他家的人都很勤劳简朴。他闲居乡下时,除关心国事外经常到附近农家走走,访贫问苦,关心家乡人民。在黑暗动乱的年代里,他在家乡写有几十首诗。表现了他爱国爱民,忧国优民的思想。

我是张先生的同乡、学生和家庭教师,曾在南充中学读书。南充是川北重镇,在军阀混战时代,是四川军阀杨森、何光烈、刘文辉、邓锡侯、李家玉等争夺之地,有时一年换几次驻军,有时又同驻几个部队,有发生兵变的,有在街上打仗的,军阀们你争我夺,在地方上各拉各的人,各行各的政,各征各的粮,百姓痛苦不堪,学校教育也受到很大影响。

我在南充中学读书时,年年闹学潮,一年换几次校长。学校不得安定,学生无法学习。1930年下期,张先生辞去成都大学校长职,回到南充,南充中学校长陈德召请他来校讲演,他身材高大,长鬓飘萧,慈样中带有威严,讲话时声音宏亮,语调有力。他讲的是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无产价级与资产阶级的矛盾、帝国主义与殖民地之间的矛盾,他阐述得深入浅出。精辟动人,会上有时鸦雀无声,有时常声雷动,群情激奋,南充中学从来没有过这样动人的场面,我从来没有听人讲过这些道理,这次讲演使我深受教育。

我本来是个爱好静心读书的人,此后我景仰张澜先生,接近进步同学,与他们一道积极投入抗日救亡之中。“九一八”事变后,1 9 31年成立“南充各界抗日教国会”该会的宗冒是:主张抗日救国,反对国民党政府的不抵抗政策。我被选为负责人之一,奔走于各学校和社会各界青年之中。

1930年校长陈德召(国家主义派)借故逮捕了学生朱麟(共产党员),加之贪污了修马路的公款,引起进步学生不满、群起而攻之。1931年开明人土庞一儒继任校长,庞与张先生友好,陈不服,求救于军阀李家玉,李给了陈一张委任状。陈带了一批流氓打手来学校抢校印,未成。李家玉见事闹大了,改而任命他过去的团长宋时先代校长、庞为校务委员。到了1932年上期,庞又当了校长,恢复了张先生过去在此校办的职业班,如农科班、工科班,受到大家欢迎,但是学潮还是不能平静,不得已下年才请张先生出任校长。张先生来校之初,学校一片紊乱,记得有一次在食堂吃饭,由于社会上进步与反动两种势力影响,学生中也有了两派。两派学生乱闹起来,相互漫骂,张先生站在高板凳上大声疾呼,号召团结,共同对付日本帝国主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逐渐平静下来,学校中左派学生较多,听张先生的话,秩序较前稍好。张先生用了一批成都大学共产党员组织的“社科社”毕业学生为教师,教育我们,积极启发学生的爱国思想,并在学生中传播马列主义。我受此种种影响,开始向革命道路迈进。

张先生一方面鼓励学生好好学习,重视学习成绩,同时又要学生关心国家大事和人民的疾苦。地方上国民党反动派和国家主义派势力很大,都反对他,说他:“包庇共产党”,特别是杨森。认为张先生不支持他,竭力反对张先生,并扬言要加害他。学校内部因此不能完全安定下来。一次南充军阀头头们召集会议,讨论教育问题,邀请张先生参加。大家怕他被杨森扣留,劝他不要去,但他说:"不去不行,这会关系到南充教育和我们学校,不能不去。”毅然一人步行前往。他走后同学们很担心,直到夕阳西下,吃晚饭的时候见他回来了才放下了心。张先生这一次在南充中学,只当了半年校长,便被迫去职了。这时我也毕业了,家庭经济条件决定我不能升学。四处求职,皆无结果。张先生因南充教育败坏,不愿送女儿到学校念书,想请家庭教师,见我思想进步,学习战绩也好,要我担任家庭教师,我欣然同意。就这样1933年至1936年我在张先生家教他的三个女儿,两个侄女和两个佃农的孩子读书,朝夕与张先生相处。

我到张先生家不久,有同学悄悄告诉朱麟,说反动派要逮捕他,朱麟逃来我处,在张先生家躲避了7、8天。次年果真被捕了。在狱中偷偷带信给我,要我请张先生营救。张先生立即答应。1933年3、4月份,张先生同杨达璋、杜象谷等离开了南充到南京、上海、广东、广西等地考察教育,了解抗日情况。秋天回来,来乡下看望他的人很多,摆谈之中,听他说两广力量还薄弱,意思是他们反蒋抗日还行。张先生的家离城20华里,他年纪大了,不常进城,我则几乎每周进城一次,和我的同学们、朋友们相会,总带一些书报、杂志,传单回去与张先生同看。有一次我带回一份日本关东军松石xx的侵华计划,张先生看了,非常气愤。又有一次我得到几份上海救国会的宣言和共产党的传单,要求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张先生看了,非常赞同,兴奋地与我交谈甚久。上海救国会派杜刚柏来南充与张先生联系,张先生又写信介绍他去成都,与成都主张抗日的人联系。

1933年红四方面军到了川北,在通江、南江、巴中等地建立川陕革命根据地,四川军阀平日只知道搜刮民脂民膏,喝士兵的血,当然抵挡不住,一个个败了下来。败下来的军队,到处抢劫,乱杀无辜,加以张国涛在苏区执行过左的错误政策,同时人民受到恶意宣传四处逃亡,流来南充的人很多。这时候在成都由邵明叔设计,成都的士绅组成一个“四川省安抚委员会” ,决定不带官气,安抚民众。大家推尹昌龄为安抚委员会的委员长,邵从恩、张澜副之。不料刘湘插手进来,在安抚会衔头上加“剿匪区”三个字,变成为“四川剿匪区安抚委员会”,借张先生在川北的声望,改张先生为安抚会委员长。1933年11月重庆《新蜀报》以委员长张澜名义发表一篇布告,文笔古怪,布告不像布告,文章不像文章,我看不是张先生的语气和笔调。问他:“张先生,你平日说共产党正派,为什么要到安抚会去办事。”他简短的回答说:“安抚会是救济性质,无非是暂时赈济一下人民的困难”。张先生还从安抚会中带回来几十本共产党的宣传小册子,是刘湘剿共得来的,翻印给他的高级军官参考的。他拿给我说:"你爱看这些,拿去看看吧”。

我在张先生家除教书外,还作他的义务秘书。帮他抄抄写写。1932年1月蒋介石派参谋团入川。又派康泽的“别动队”入川。中央军所到之处,又竭力攻击川军,张先生力主川军团结,而四川军人不满张先生的,却欲借此势反对他。我在城内得了一份川南寄来的“快邮带电”(时杨森等已到川南),上面攻击他两条“罪状”,一条说他主张“川人治川,是反对中央军入川,一条说他“包庇共产党”。我把传单给他看,他一笑置之。后来闹凶了,他才给重庆市张必果写了一封公开信。信是我帮忙抄的。主要是谈“川人治川问题”。

1936年秋。张先生的次子张慕良(共产党员,曾任旅德支部书记)由苏联回到南充。在乡下住了一段时间。我常常陪他散步,到山上游玩,他平易近人。附近农民都很喜欢他。一天他见我桌上放了几本辛恳书店出版的《廿世纪》。翻来看了看,对我说:你看书要广泛点”,意思是不要看这类杂志。我当时还不知道叶青的情况。过了几天张先生也说了类似的话。后来《廿世纪》停刊了,叶青另搞了《研究与批判》,托派面目公开暴露了。

年底“西安事变”发生了。有人由成都来电告诉他。张先生接电时只说了一句话:"恐怕要打内战。”过后几天南充城里来的人很多,不久又听说释放了蒋介石,大家都很惊异。张先生主张抗日,并主张联俄,曾写过一简文章,内容是谈抗日必须联俄。是我帮忙抄写的,送报馆发表了的(是否“新新新闻”?记不清了),另外张先生还用“川北老人”笔名写了几首爱国诗篇,在“新新新闻”上发表的。

1936年南充小学教师待遇很低,教育经费被专员刘光烈及其胞弟刘光英(教育科长)挪用和贫污了。小学教师在党的领导下组织起来反对他们。但是没有经费。吃住困难。他们要我转告张先生,请他支持。张先生与奚致和商量,解决了他们的吃住问题。闹了一年,刘氏弟兄相继跑了,不敢再回南充。绵阳专员鲜英奉调来南充,接替刘光烈。1937年暑假在南充举办“中小学教师暑期讲习会”。老党员张秀熟同志被邀来讲习会讲学,讲的是“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听的人很多。他分析了国际国内形势,大家都称赞说:“讲得好”,在教育界影响很大。

 

“西安事变”发生后第二次国共合作。1937年形势较好,进步青年奔赴延安形成热潮,南充青年通过张先生和鲜英帮助。取得专员公署路条到西安,再转延安,我鼓励过进步青年龙文宇、苏云等去延安。这年我在南师图书馆工作,经常有人从延安寄《解放日报》、《解放周刊》给张先生。上面写“南充师范学校转”我收到后就带给他。张先生和张慕良有时也来城内住。他们都来南师讲演过,宣传抗日救亡,给我深刻印象,至今难忘。

1937年川北大旱,通、南、巴老苏区是重灾区。张先生以65岁高龄偕张慕良去灾区视察。他们常常步行下乡,天热又大旱,乡下没有吃的,饿着肚子跑,张慕良的肺病在奔波中加重。不与张先生同路去成都,便在成都病故。张先生任了国民参政会参政员,常在重庆与成都,很少回南充了。

1939年国民党制造了湖南平江事件,掀起反共浪潮。我在后方感到苦闷不乐,去延安之路已被堵寒,已经很不容易去了,当时杜重远在新疆学院,茅盾、张仲实也在那教节,我想去读书,找张先生帮助,张先生写了信。介绍我到重庆找邹韬奋。我在重庆学田湾生活书店见到邹先生,交出介绍信,他热情地接特我,高举右手,翘起大拇指连声说:张先生很好,敢说敢为,在参政会中大家都敬佩他。”又说:“新疆不能去了,盛世才反动面目暴露了,你就留在我这里工作吧”。我因不能去新疆,想回转南充,没有答应。

次年参政会组织了“川康建设期成会”,张先生任阆中办事处主任,回来南充,南充市各界进步人士在公园举行群众大会,请张先生讲话。张先生痛骂蒋介石对外不抵抗主义,对内实行法西斯统治,贪污腐化,祸国陕民。开会时我因事没有参加,据说他还骂了陈诚,抵抗不力,指挥失利...,讲得激昂慷概、会场掌声不绝。国民党和三青团吓破了胆,散会后立即出现许多针对他的反动标语,贴满公园内外。

1941年1月南充反动派加我以共产党罪名,逮捕了我。在狱中三年,受尽折磨。张先生的音容常在我脑中蒙统,每当我回想起他说辛亥革命时期,赵尔丰逮捕他。以大刀架颈,洋枪抵胸,他据理力争,置生死于度外之事,就给了我勇气和力量。经那些严峻的岁月,我没有向魔鬼屈服。我最后一次见他是1946年,距今40年了,张先生逝世也有30年,他的音容,他对租国和人民的深情,永远存在我心中。激励着我,努力学习,与日俱进。

(林金若 口述张茂延 整理

一九八五年一月二十日于锦阳建筑材料工业学校)